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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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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秋過去不多久,最後殘存的暑意漸漸退去,再灑過幾層秋雨,天氣就完全涼爽下來了。

花房裏新送來了四盆菊花,二白二黃,因時令還差著一點,沒有盛放,各舉著幾個鼓鼓花苞,霜娘看著挺喜人的,就讓擺在了臺階下。

隔兩天,疊翠回來見著了,驚喜地道:“呀,是雪蓮臺和瑤臺玉鳳,還有金膏水碧和金翦絨呢。”

霜娘正從屋裏出來,聞言都聽得有點傻了,走幾步下了臺階,站到疊翠身邊,來回打量著那四盆菊花道:“這不是一個品種啊?”

疊翠笑了:“奶奶,這可不是一回事,看花苞都不一樣呢,等過個幾天,都盛開了,看著就差得更遠了。花房來的人沒給奶奶介紹一下?也太不經心了,這都是名品。”

霜娘道:“送花來的那個嫂子倒是說了,但我沒留心聽,她們以前送來的那些,哪次不說是名品?結果你一看,都是一般貨色,誰還老聽她們忽悠。”

疊翠一楞,微紅了臉道:“奶奶,我只說了第一回,那時候想著往奶奶面前掙表現呢。後來我就沒說過了,奶奶怎麽還知道了?”

“你嘴上沒說,可你臉上說了,行動更說了。”霜娘擡擡下巴,示意她看裏面廊下擺著的那盆素心蘭花,“只有它一盆算名品罷?你在其它那麽些花上耗的精力加起來,也不如在這一盆上的多。我是不懂花,但我懂道理呀。”

疊翠聽得有點訕訕又有點服氣,道:“奶奶既然都知道,怎麽這麽沈得住氣,幾年了,一聲也沒提過,我還以為我瞞得很好呢。”

霜娘悠悠道:“沒什麽好提的,一般貨色的花也很好看啊,就是不那麽值錢嘛,但我又不可能拿出去賣,所以名不名品對我沒差別。”

又向疊翠笑了笑,“後頭是金盞叫你不要說的吧?沒事,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。”不過她真沒覺得在這上面委屈就是了。

疊翠心情放松下來,跟著笑了,又起勁道:“不過這回真是名品,花房掐著送來的時間也巧,奶奶正可以看到它們盛放的過程,可見是存心要巴結著奶奶了。”

她這個話一出來,霜娘不覆先前淡定,忙擺手:“我知道你下面要說什麽,不許說了,不然扣你月錢。”

想起來她就窘得很,這事起源於周連營八月回來那一次,他怕吵醒她,進迎暉院是翻墻的,但走外面二門時卻沒顧慮,直接喊守夜婆子開的門。結果隔天他走了,她卻不得不承接這個攤子——安氏一早就知道了周連營晚上去找她,呆到半夜才走的事。

然後她就被安氏叫了去,含蓄探問他們有沒有發生什麽不可說的事。霜娘極想找個地洞鉆進去,再含蓄這問話的也是婆婆啊,她臉紅到冒煙地否認了,說周連營只是來尋她說事。

安氏不大放心,又和顏悅色地把話說明了點,安慰霜娘說問話的目的不是要怪她——她知道霜娘不是那等輕浮性子,肯定是周連營沒把持住,逼著她了。這真發生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,不叫外人知道就是了。

“但孝期內有子是萬萬不行的,我這裏替你熬了藥,你帶回去,喝不喝都由你自己。”

安氏這算是給她留了十二分的面子了,但霜娘冤得快哭了——她那晚真的清清白白啊,沒法,藥端上來,當面潑了還怕安氏懷疑她臉嫩作態,只好帶回去才給倒了。

倒的時候她有意沒避人,後來安氏再沒提過這事,霜娘知道她應該是聽說了,才松了口氣。

但這不過是個開頭,上個月周連營又回來,似乎是太子那邊有什麽事尋他,他剛到家就被叫著往東宮去了,到晚間才得空回來。霜娘想起之前的事心有餘悸,不敢留他太久,坐了一刻就催他往前院去,周連營不走,和她解釋,太子那邊真有事,他實在脫不開身才回來晚了。

他這是以為霜娘鬧別扭了,霜娘只好再反過去和他解釋,真不是為這個,她沒生氣,她不是那樣不識大體小心眼的人。

周連營便疑惑問她,那是為什麽?上一次時還想他想哭了,半夜拉著他的手不叫他走,不過一個月,這麽快就變了心。

他這純屬玩笑,霜娘也知道,但不幸包含了“半夜”這個敏感詞,霜娘更坐不住了,著急要他走,接連想了兩三個理由,卻都被他不疾不徐地推翻,眼看時辰越過越晚,纏磨不過,只好把真相說了出來。

“丟臉死了,”霜娘說完後和他抱怨,“人人都以為我和你怎麽了,可明明沒有啊。”

周連營:“你覺得被冤枉了?”

“當然啊。”

“是不大好。”周連營若有所思,“連我都枉擔了虛名,白壞了名聲。”

霜娘聽了以為他理解了,見他站起來,她以為他要走了,跟著站起來要送他出去——誰知下一秒她就騰空起來,霜娘嚇得忙勾他的脖子:“你你幹什麽呀?”

又掙紮著想下來,但她這點力氣,完全不放在周連營心上,被抱著放到裏間床上,他跟著壓下來,才說道:“既然人人都認為我把持不住,那是解釋不清了,我再忍著也沒有意義,索性坐實了算了。”

他話說得幹脆,行動更爽快,霜娘還傻著呢,便覺衣帶一松,一下嚇回了神,忙捂住了衣襟叫道:“沒——咳咳,沒有啦!”

話出口得太急,還被口水嗆著了。

周連營手指繞著她的衣帶,好整以暇地扯了扯,問道:“沒有什麽?”

“沒有人人都知道。”霜娘垮著臉慫了,原還想問他自己哪裏露了破綻,怎麽就誇張了這麽一句就叫他揪出來了——但把這話重覆一說,她自己也覺出不對了,真的太誇張了,侯府在侯夫人的管控之下,怎麽可能不維護親子的名譽,要說全部封口是難了點,但不可能到人人皆知,至多是背地裏小範圍內的八卦流傳罷了。

又道,“好了,我說實話了,你起來。”

周連營沒動,只是忍不住笑了,吐息噴在她脖頸間:“那你怎麽怕成這樣,還和我講究上瓜田李下了。”

“我不是怕,可是太丟臉了嘛。”為這種事被長輩找去喝茶真的太尷尬了,她怎麽也不想嘗試第二次。

霜娘說著,覺得這麽被壓著太沒安全感了,她手抓著衣襟不敢動,只能擡起腳來輕踢他一下,想繼續催他起來,但兩人間原來還有一點點距離,周連營怕壓著她,沒有把體重全放下來,她這一動作,呃——

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眼上方周連營的神色,發現果然又給自己挖了個坑,立時僵住了。

壓下來的吻熱情而急促,在沈重的呼吸間隙裏,他抽出一點空來哄她:“沒事,我會把持住。那種藥聽說喝了不好,不會讓你喝的……”

“……”霜娘沒想到他能為她顧忌到這個,一感動,再度掙紮就軟掉了,只能試圖最後拯救自己一把,含糊道:“可是太太那裏——”

“不怕,我明早會去說……”

然後,周連營走得比上回還晚了一點。

第二天再去請安,安氏什麽題外話也沒說,只是翻出套首飾來賞了她,霜娘很是莫名,不知周連營是怎麽和她說的,也根本沒有勇氣知道,只好假裝一切如常地捧著首飾回去了。

但打那之後,一切確實不太如常了。

因為江湖上開始流傳她得寵的傳說——霜娘第一回在自己院裏聽到小丫頭們聚在一起誇耀的時候,被雷了個半死。

她又不是什麽深宮妃子,得什麽寵呀?

小丫頭不怕她,胸脯拔得高高的,聲音脆亮地說:“可是六爺確實喜歡奶奶嘛,奶奶別羞,這多好呀,現在別說院裏的姐姐們,就是我們出去都有人奉承了。奶奶看,上午我去針線房裏領秋裝,那裏的嫂子格外送了我兩塊帕子呢,以前可沒有。”

另一個小丫頭也嘻嘻笑道:“就是,奶奶別不好意思,這是奶奶的本事,別人羨慕也羨慕不來。”

霜娘被兩個不到她胸口高的毛丫頭誇讚在男人上的本事,真是哭笑不得,板了臉道:“你們想聊天就聊點別的,不許說這些,傳出去別人要以為我多麽輕狂。”

小丫頭眨著眼道:“可是奶奶,這就是從外面聽來的,我們知道奶奶的規矩,哪會往外亂傳話。”

霜娘忙細問了一番,出去時再留意了一下風聲,兩廂一映照,發現小丫頭居然所言不虛。

事出的因當然是在周連營連著兩回回來那麽晚還要到後院來了,落在別人眼裏,這就是佐證,再兩傳三傳,未免又要添點枝加點葉,最終加工出了得寵的最終版。

女人在後宅立足的根本點是男人,不管霜娘的實際日子過得怎麽樣,心境如何,沒有男人,或者不得男人歡心,她在眾人眼裏就是個可憐蟲,而一旦翻轉過來,大家也就覺得她的腰板一下直起來了——雖然事實上並沒有,她的腰板不很直,也從來沒格外彎過。

這轉變在霜娘來說是挺不自在的,但也沒辦法,外面的人她管不著,只好還當無事,只把自己人約束一下,不叫她們說些傻話。

她這時就阻止了疊翠,疊翠聽話笑道:“奶奶別著急,我不說了就是——”

金盞這時忽然匆匆跑進來了,道:“奶奶,望山說,六爺今天休了假,但要先往東宮去,晚一點才能回來。”

霜娘聽得一奇,點頭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心中疑惑,離上次還沒到一個月呢,怎麽他這次假請這麽早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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